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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文学现象

作者:莫非

信仰类文字,为何给人“二流出版品”的印象?有些作家为什么不肯自称“基督徒作家”?透过这些现象,我们应该反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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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岸三地,随意走进一家基督教书房,便稍可为现代华人基督教文学现象把脉。

成排成排的书籍,多属解经、神学、教会历史、牧会指导或家庭辅导等类。文学书籍呢?也有,不过常被摆在边陲不显眼的地方,且只有少数几本,算是对基督教各类出版品的一点“平衡”。

随意翻开一本基督教刊物,或点开一个电子杂志链接,即可读到信仰解析、时事评论、讲道、见证等各类文章,几十到上百页的刊载文章中,文艺文章只有少数薄薄几页。或者阙如。

若追溯一下作者国籍,杂志中倒还让人欣慰,有不少中国本土作者。但走进基督教书房可就让人气馁了,大部分书籍作者皆为外籍。畅销书排行榜历历名列的,也都是翻译书籍为主。这说明华人基督教出版的什么现象呢?——大部分中国作者出手的文章,质和量都还不够出书的水平。若再仔细阅读一些架上的翻译作品,赫然发现有些翻译文字粗糙,甚至有错误,让人读来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说实在,文字事奉在中国已推广经年,也许,到了扪心自问的时候:是否基督教书写,只能停留在工具性的文字水平?“基督教出版”,为何常予世人第二流出版品的印象?对上帝和信仰的写作,难道不应用第一流、最精炼、最优美的文字呈现?

然而,若要提升书写水平,无论是对文字或思想的铸炼皆离不了文学领域,因为文学语言富有感染力。但目前文学在信仰中却常扮演着宣传的角色,只为枯燥教义裹上一层美丽的糖衣而已。难怪许多真具文学素养的基督徒作者会从基督教文学中退位了。

结果,就出现了许多像我这样半路出家的作者。华人文字事工充满了如我般不成熟的笔,究其原因,不只因为“神拣选世上愚拙的,叫有智慧的羞愧”,还有着整体环境不够成熟的因素,使成熟之笔找不着下笔的着力点。这是一不可忽视的现象。

当初,因着呼召,我进入文字事奉领域。曾想了解西方基督教文学已出版过什么样的作品。经过一番搜索,蓦然发现除华人基督徒熟悉的英国文豪鲁益师(C.S.Lewis)和托尔金(J.R.R.Tolkien)之外,还有许多基督徒作者,令人欣然。

然而也有个奇怪现象,许多在属世书店永不绝版的基督教文学经典作品,作者如芙兰纳莉·欧康纳(Flannery O’Connor),沃科·普西(Walker Percy),格雷安·葛林(Graham Greene)等,都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基督徒作家(Christian Writers)。他们只自称是作家,刚好也是个基督徒(a writer happens to be a Christian)。

那时我十分不解,后来发现这一微小差别,背后有着深重的意义。

西方诗人艾略特(T.S.Eliot)曾说:“文学的伟大,不能只用文学标准决定(意指还要有神学和伦理标准);但是我们必须记得,一件作品算不算文学,只能用文学标准来决定。”

艾略特(T.S.Eliot,1888-1965)

他强调的是,文学作品不能脱离文学的规则。也就是说,创作应有其自主性,不能拿来作任何价值观传递的奴婢。前述传世作者和一般号称“基督徒作家”的最大差别,就在于他们是为文学而创作,而非只为传扬基督教而写。

吊诡的是,这些否认自己是“基督徒作家”的作者写出的文学作品,反而比一般号称“基督徒作家”的作品,还要深入民心,也流传得更广。许是因为他们谨守文学本位,在文学作品中十分自然地流露出自己的信仰,而非用文学包装、宣传信仰,才会有如此辉煌的写作成绩和文学定位。

如此说来,这里突显出一个重要的写作次序:先要有属灵的生命和视野,然后再由文学出发创作,才能“顺理成章”地产生成熟的基督教文学作品。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即使打着明显招牌的西方基督徒作者,近年来,也开始出现文字明显提升的现象了。

华人较熟悉的有写恩典和苦难都极为深刻的杨腓力(Philip Yancey);写《小说圣经》的“讲台诗人”牧师沃尔特·温杰林(Walter Wangerin);有“说故事的牧师”称誉的路卡杜牧师(Max Lucado);还有提出牧者使用语言要像庖丁解牛,号称“牧者中的牧者”的毕德生牧师(Eugene Peterson),以及文字浅白但极具深味的神父作家卢云(Henri Nouwen)等。这些作者的共同特点,便在于他们都是读书人,且大量阅读文学书籍,深受文学作品的影响。写出的文字精炼,比喻鲜活,善用文学例子,且个个都极会说故事。

我相信这个转向绝非偶然,而是一个必须。他们的作品不论中外读者,接受度都相当高,是很值得我们重视的一个现象。我们也可以这样说,基督教书写成熟与否,其实离不开文学语言的掌握和呈现。

基督教文学的定位

所以文学,需要在基督教信仰中重新被定位。可以看到,在过去几百年里,基督教信仰从西方文学和艺术领域里断然撤退,这对西方文化是一大损失。

承继基督教信仰的华人教会界,则接收了西方基督教信仰思辨和讲道为主的精神。基督教文学因而一直像个营养不良、长不大的孩子。生还是要生,但没有提供营养和适合成长的环境来培育,多少年来都呈现发育不良。

至于基督教信仰为何会在西方的文学中退位呢?这要回到西方理性主义盛行的缘由。自十七、十八世纪科学昌进后,许多神奇便从世界中被扼杀,人们经历神秘和神圣的机会也被剥夺了。科学,成为了解这世界和检验真理标准的主要方式。

在牛顿发现地心引力,以及工业革命的科技发展下,世界被形容为一具“伟大的机器”,靠一些定理和规律在运作。可想而知,当人们的想象力被世界机器的庞大阴影笼罩后,已无多少余地可留给文学和艺术了。

英国浪漫诗人济慈(Keats)便曾抗议牛顿等科学之辈对世界的看法。说这会威胁、甚至摧毁人们对世界美丽的观看。济慈曾写过有名的诗句(翻译取自网友聊斋):

凡妩媚经冰冷的科学一点着
可不就魂飞魄散了么?
穹苍曾有过一道令人敬畏的虹彩
我们现在知其经纬,知其纹理;她被收在——
沉闷的俗物目录里
科学令天使折翼
所有奥义臣服于其规矩方圆
净空了那天灵与地仙——
拆散了虹彩

 

多少世纪以来,彩虹一直是上帝大能的威力和应许保证的美丽象征。曾经,彩虹被多少诗人配上美丽的意象衬托,用文学的魅力赞叹。现却被以科学的方式详细分解、研究再注说,使横跨天上、有着丰富属灵意义的一大道美丽弧形,瞬间被压扁、拆解,成为一个可以归纳的小小视觉现象,一串可以归档的资料和数据。

济慈质疑,在一个什么都可用定律解释的世界里,人如何还能面对创造的奇妙,而感觉大而可畏呢?

这世界需要文学,因为文学可以用想象力,为我们提供一个认识世界的方式,也为我们和世界提供一有力又有效的对话管道。基督教信仰更需要文学,因为基督教信仰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话语”的传递上。文学本质便是把语言、文字推到极致,像用杠杆推动一个沉重的观念,举重若轻。文学中的故事更有其魅力,可以直指人心,同时又呈现世界的本像。想想,圣经各书卷的作者会不约而同地采用文学手法来书写,岂是巧合?这其中必有神的心意。

近几十年来,西方基督徒作者和诗人开始频频提到文学在信仰中,深具“道成肉身”的力量,怎么说呢?文字书写本来就是以有限描述无限,以具体呈现抽象,以象征来指向神圣。当作者用具体的意象、人物和故事包裹、呈现属灵真理时,就是一种“道成肉身”的方式。就像上帝借着拿撒勒人耶稣的肉身,来彰显那望不见、也摸不着的祂自己一样。

所以在信仰中,文学和神学、护教学应相辅相成。传递福音,我们需要大声疾呼,也需要轻声细语;我们需要促销,也需要渗透。没有文学的信仰,就像断了翅的鸽子,飞不高、也飞不远,更遑论深入人心。

(本文选自《创作,一种属灵的经历》,宇宙光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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