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述王辛那赫里布出征犹大,最初连连胜利,却又在一夜之间灰头土脸地撤退。这是为何?一起来在历史中发现爱的奥秘吧。


辛那赫里布坐在比常人高出整整一头的王座上,脚下踏着同样装饰华丽的凳子。身后两位侍从不敢怠慢,卖力地举着遮阳降温的蒲扇,周围侍立了一圈站岗的亚述士兵。王座的背后是威严的亚述王营帐,而王座对面不远处是犹大国第二重要的城市拉吉。
“报!全部人马已集结在拉吉城外,驻扎准备就绪。”一个蓄着大胡子,身穿军袍,头戴尖帽,约莫二十多岁的亚述士兵一边行礼一边说道。
亚述王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随即举起手中的权杖。而一旁站立的传令官大声宣告说:“传令全军:大能的亚述王——辛那赫里布,现在下令屠城。立即执行!”
很快,约十八万五千亚述士兵,从他们用碎石堆建的围攻坡道发起了进攻。有几台投掷石头的机器,开始不断往城中投掷人头大小的巨石,以制造城内的恐慌。同时,撞城的两辆机车左右开弓。不久,“轰”的一声,机车击垮了一大片拉吉城墙。亚述士兵们从城墙的豁口蜂拥而入,仿佛洪水一般,势不可挡。

顿时,士兵的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和犹大百姓惊恐的哀嚎连成一片,无法分辨彼此。空气中弥漫着有飞扬尘土混杂的血腥味。拉吉城中滚滚的浓烟开始上升,很快染红了天。有几个第一次随军出征的年轻站岗小兵,望着对面火星子乱窜的浓烟和漫天血色,眼神里露出一丝惊恐。
与此同时,坐在城对面观战的辛那赫里布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之前的四十五个犹大城池,无论如何固若金汤,也没有一个能逃脱亚述大军猛烈的攻势。这次,也是一样。
“报!拉吉已完全被攻取。按您的命令,全城屠尽,并用火焚烧。”
“报!您点名的死囚已带到。”
“叛徒剥皮,其他人直接斩首。”亚述王又猛狮张嘴般打个哈欠,对侍从说,“希西家那面有消息了吗?”
“元帅拉伯沙基已经完全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他用犹大人的方言,威吓住在耶路撒冷的犹大人,只是希西家似乎吩咐过他们,犹大百姓静默不言。您不妨再等几日,说不定希西家就降了。”侍从低着头,满脸惊惧,生怕自己会变成希西家的替罪羊。
辛那赫里布顿时清醒了。他愣了一下,似乎这消息让人难以置信,随即嗤笑说:“哼,希西家!……他用什么和我斗?难道他忘了,十几年前,是谁哭着求我赦罪?我罚他上供金银,听说希西家穷到需要把耶路撒冷圣殿门上的金子,和他自己宫殿柱子上的金子都刮下来给我。他都忘了?如今胆敢拒绝投降?狂妄的家伙!”
“是啊,哈马、亚珥拔的神在哪里呢?西法瓦音、希拿、以瓦的神在哪里呢?这些国的神明,有谁曾救自己的国脱离我们百战百胜的亚述王之手呢?就算是犹大人的神也不能。一切偶像都要被您砍下来,当柴烧……”侍从满脸堆笑,卖力地讨好着,生怕主子的怒火也像拉吉城一样烧起来。
此时,远远传来“轰轰轰”的一阵牛车声,伴着列队整齐的亚述士兵,押送着从城里掠夺的金银财宝,送往亚述大营。辛那赫里布把玩着手中的权杖,大笑道:“我把手伸向列国的宝库,不就像人掏鸟窝一样容易吗?我占领全地,好像拾起一窝鸟蛋:没有扑闪翅膀的,没有张嘴鸣叫的……哼,真是无聊。”
……
清早,拉吉城东北方向,步行七八个时辰可及的耶路撒冷城中,某个秘密洞穴里,一群犹大人正排着队从地下人工水渠里面汲水。几年前,希西家王与首领和大臣商议,塞住了耶路撒冷城外一切的泉源和小河,又修筑了地下水道,以防亚述军攻城。
一位犹大中年男子用木担挑着两壶水,从洞穴里刚刚走出来。前面蹦蹦跳跳的是他十二岁的儿子,一手抱着一只装满水的羊皮袋。男孩用清脆的童声唱着一首犹大的诗歌:
主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
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男孩唱了几句,乏了,停止了歌声,开始轻轻喘气。他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和大部分犹大成年男子一样,蓄着浓密的胡子,简单的布衫底部左右各露出四根长长的流苏,就是衣服里衬塔利特披肩的四角。
男人发觉儿子的脚步有点放缓,刚好看到路边有一棵橄榄树,就对儿子说:“我们到树下歇一歇。”

他们把水罐和羊皮袋轻轻地放在地上。男孩一边喘气,一边盯着树上的青橄榄,似乎想起了什么,蓦然把头撇向一边。休息了片刻,男孩忽然看到父亲正把担子往肩上扛,也赶紧抱起两个鼓囊囊的羊皮袋。男人担起了水,眼睛余光看到儿子也跟上之后,继续赶路。他接着儿子刚才唱的诗歌,用低沉雄浑的嗓音唱道:
你使我灵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
……
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
男人唱了一段,停下说:“送完水,我们去你舅舅家。”男孩依然跌跌撞撞地走在前面,听见自己父亲又说:“去还橄榄……”
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男孩的脸“唰”的一下涨得通红。
“父亲,为什么亚述要攻打我们?”
“因为以色列家和犹大家背弃了永约,敬拜偶像,惹神发怒。神要使所剩下的居民稀少,好像人打橄榄树,在顶尖的枝梢上只剩下两三个青橄榄,在原本多果树木的旁枝上也只剩下四五个果子。”(参赛17:4-6)
“可亚述人并不认识神呀?他们就甘心为神效力?”男孩继续问。
“天下万民无论是否敬神,都由神统管。祂创造了天、地、海,和其中的万物。万物都是祂的仆役,神却拣选了以色列做祂的长子,而亚述不过是神手中管教儿子的杖。”
“我听说亚述军极其残忍,对人抽筋剥皮,无恶不作。我不明白,圣洁的主为什么要使用这样不洁净的人?还容许他们凡事顺利,气焰嚣张?”男孩边说,边有些气鼓鼓的样子。
“等你读完亚萨的诗,我们再讨论。”
……
亚述王拔营离开拉吉后,继续攻打拉吉和北部迦特城之间的立拿城。军营里,辛那赫里布手中拿着探子从耶路撒冷获取的情报,其中有一封信件引用了犹大王室中流传的一段神谕:“亚述是我怒气的杖……我打发他攻击犯罪的列国,不料他心存恶念,想要毁灭剪除诸国……我必定惩罚亚述王自大的心和高傲的眼目……我的百姓啊!亚述王虽用杖击打你,你却不要怕他。因为不久以后,我向你们的愤恨要止息,我的怒气要向亚述发作,使他灭亡……他从哪条路回来,必从哪条路回去,必不得来到这城。”
“放屁!全是放屁!犹大人的神和列国的神都是废物!”亚述王抽出佩刀,把手中的莎草纸刺穿,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他气得眼皮直跳,突然愤愤地冲出营帐。突然停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怒气冲冲地大步回到营帐中。随即坐下,翻动桌案上另外几张情报。有一张墨迹崭新的莎草纸上写着:“古实王特哈加已经从南方出来了,正在行军途中,预备要与您征战。”
碰巧,元帅拉伯沙基从耶路撒冷回来了,求见亚述王。他跪着复命上奏说:
“犹大人不知死活,没有理会您仁慈的警告。我们用尽了威吓、利诱的手段,他们还是没有开城投降。愚蠢的希西家不仅没有买账,还固执地认为犹大人的神可以救他们。”
“继续攻打立拿城。对于希西家嘛,可暂时按兵不动,以备古实王……传我命令,打发使者去见希西家。告诉他:大能的亚述王,战无不胜的辛那赫里布对你说:不要听你所依靠的神欺哄你,说耶路撒冷必不交在亚述王手中。你难道没有听说吗?亚述王向列国所行的,乃是全部灭绝。你若趁早开城投降,还得以保住自己的小命……为何要固执愚顽,导致耶路撒冷像列国一样被灭绝干净呢?哈马的王、亚珥拔的王在哪里呢?西法瓦音城的王、希拿和以瓦城的王,都在哪里呢?有哪一国的神明,曾救自己脱离亚述王的手呢?”
“是!”拉伯沙基拜了一拜,退出去了。
……
“咚咚、咚咚”,几声敲门后,男人就放下手,和他抱着一盆青橄榄的儿子站在木门前面等。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了。女主人看到来客,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温存地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
“孩子不懂事,请见谅!我……”男人正要把木盆从儿子手中拿来,交给女主人,却被她拦住了。
“就当是我送侄儿的。你们进来坐呀!”
“这怎么行?一定要还的……”
他们推让了几番,女主人不得已,一手接过了木盆,另一手搂着男孩的肩膀,要请他们进屋坐坐。他们进屋后,一小会儿又出来了。只见男人手中多了几块葡萄饼和无花果饼,男孩则两手空空,无力地耷拉着。男人揽着儿子瘦小的肩膀,匆匆地离开了。
耶路撒冷的夕阳还暖人的时候,从果园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

男人拿着长长的打橄榄的杖,走到儿子跟前。
“亚萨的诗读完了?”
“读完了。”
“恶人和狂傲人为什么可以享平安,都读懂了?”
“懂了。”
“会堂拉比上个安息日,刚刚读过的那篇申命记书卷,背给我听。”
“……进了邻居的葡萄园,可以随意吃……葡萄,只是不可装在器皿中……进了邻舍的田,可以用手摘穗子,只是不可用镰刀割……”
“知道我为什么罚你?”男人的嗓音雄浑低沉,与往常无异。
“知道。”男孩小声说。
“该不该罚?”男人的声音平静依旧。
男孩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声音细得像只营养不良的蚊子:“该。”
“站好。”男人高高地举起杖,朝男孩的屁股抽去。
一下、两下、三下。
抽完了,他把杖往地上堆放垃圾的角落一扔,丢弃了。转身走近儿子问道:“疼吗?”
男孩绷着脸,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没有吱声。
男孩的父亲蹲下来,平视孩子说:“亚述大军威胁围城,物价飞涨。邻居家太穷了,才卖了儿子抵债。你别怕,我还没穷到那个地步。而且就是卖了果园,也不会卖你……我还盼着给你过成人礼呢……”
说完了,他那宽大结实的臂弯,立时把儿子紧紧淹没在怀里。
顿时,男孩眼睛里一闪一闪的,绷不住泪水扑簌簌地无声落下来,止不住流了一行又一行……
男人的眼圈也红了。
杖虽打在儿子屁股上,却疼在自己心里。
而且他听到谣言说,亚述军队已经攻取立拿,下一个就是耶路撒冷。
虽不知道明天,却还可珍惜当下。
男人记得十多年前,希西家王用国库里所有的金银跟亚述换来了稍纵即逝的平安。当时的希西家王,依靠钱财胜过依靠神。这次,听说希西家王撕裂衣服,身披麻布,禁食祷告,恳切寻求神,又打发尊贵的臣仆和祭司中的长老去求问先知以赛亚。
希西家王,终于悔改了吗?神管教的杖,终于可以止息了吗?
男人不是先知,不知道人心或未来如何,只能和耶路撒冷中其他敬虔的犹大人一样,沉默,禁食,等候,祈祷,仰望。
当夜,亚述军营一如既往。有些年轻士兵聚集在一起,一边吃肉,一边大声吹牛。许多年老体弱的士兵已经休息了。还有些站岗巡逻的分队,在营帐外围走来走去,不敢有丝毫松懈。到后半夜,全营的火光几乎都熄灭了,除了守夜点亮的火把。天上的星被时而飘动的乌云遮蔽得晦涩不明。这夜格外寂静,连郊外惯常嚎叫的野兽都不知怎地闭了嘴,显得营帐里的鼾声,和辗转反侧中夹杂的低声咒骂,格外清晰。
忽然,一阵邪风裹挟着沙尘,歇斯底里地扫过旷野。尘埃落定,从夜幕的星星点点中,奔来一匹苍灰色带斑点的瘦马,上面隐隐约约骑着人,又倏然消失在亚述军营当中。从营地中心到四周的火把,一圈接一圈地熄灭了;鼾声和辗转反侧的声音都消失了,整个营帐陷入了死寂,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破晓时分,亚述王营帐外一个站岗的士兵正斜靠着木桩偷闲打盹儿,却被越来越浓烈的刺鼻的尸臭惊醒了,差点摔个趔趄。
……
辛那赫里布悄咪咪地回到尼尼微时,只带了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当时,尼尼微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问,在耶路撒冷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人无意中看到,亚述王的脸色不是特别好。这次的战况,用王之前的话说,就像拿鸟窝里的蛋,没有扑闪翅膀的,没有张嘴鸣叫的;只是这次,换他吃了个大哑巴亏。
不久以后,辛那赫里布召集史官,用楔形文字在八面体的黏土棱柱上,刻录功绩说:
“我攻击犹大的希西家,他没有臣服于我。我攻占了犹大四十六座要塞、堡垒和小城。我俘虏了二十万一千五百人,包括男女老幼,还有许多马、牛、驴、骆驼和牛。我将希西家本人关在耶路撒冷,如同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样,因为我在他城外筑起堤防。我将犹大诸城中被我俘虏的居民分给亚实突王米提尼提、以克仑王帕迪和迦萨王西勒伯,使希西家的国土缩小。除了之前强加给他的税收,我又增加了一项税收……”

亚述王又召集了尼尼微一群最优秀的工匠雕刻浮雕。在王宫入口长廊的尽头,正对着宫门处,特意留出一整间屋子展示它。浮雕极为细致奢华,详细描绘了辛那赫里布攻取拉吉城的盛况。完工后,他甚是满意,常常向人鼓吹炫耀。
二十年后某日,辛那赫里布在神庙里叩拜自己的神,就是尼斯洛偶像时,突然两片刀刃先后从腹中和胸腔弹出,又瞬间消失……红色的鲜血在他面前喷射了一地。荣极一时的亚述王,诸国闻风丧胆的辛那赫里布,还没来得及叫唤一声,就眼前一黑,倒在了血泊里;同他所杀灭的列国一样,永远堕入阴间。
尼尼微人传言说,辛那赫里布的两个儿子合谋杀了他。
尼尼微人又传言说,多年前,犹大的神听了希西家王的祷告,派了一个掌管灭亡的使者在一夜之间杀了十八万五千亚述士兵。因此,尼尼微人才没有从官长那里听到有关攻陷过耶路撒冷的消息。
辛那赫里布从此消失了,好像打橄榄的杖,被人用完,往角落或垃圾堆里一丢。狂傲自夸的人虽风光无限,不过是烟花般的璀璨,总要燃尽。这样的人,不过是工具罢了。工具用坏了就丢,只有儿子是永远住在家里。在神眼中,以色列、希西家王、犹大百姓和敬神的外邦人都是他怀抱着疼爱的儿子,是自己虽万般无奈又心痛,却不得不管教的儿子。(参赛46:3-4,赛63:9,申8:5)
……
千年转瞬即逝。
到了二十世纪,英国考古队出土发现记录亚述军攻取拉吉城的浮雕。上面辛那赫里布的脸不知被什么人破坏,完全挖去了。无人知道,亚述王曾经荣耀的模样。
犹大人却世世代代传唱着那篇有关牧羊人的诗歌——哪怕以色列亡国两千多年又复国之后,永不止息。诗歌最后一段说:
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
我要住在主的殿宇中,直到永远。
复国后的现代以色列国徽是七柱灯台两边围绕着橄榄枝,不禁让人想到另一首犹大诗歌:至于我,就像神殿中的青橄榄树。我永永远远倚靠神的慈爱。
注释:
1.辛那赫里布(英文Sennacherib,新教译作西拿基立,天主教译作散乃黑黎布)是亚述帝国的国王(公元前705-681年在位),萨尔贡二世之子。
2.关于“杖”:以赛亚书10:5节和10:24节两次论到亚述是神手中的“棍”与诗篇23:4节的“杖”在希伯来语原文中是同一个词“שִׁבְט”。箴言22:15和箴言23:13中管教孩童的“杖”也是这个词。因此,本文采用“杖”这个字,代替和合本翻译的“棍”。

作者简介
诺言
80后的小尾巴。本科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经济系,硕士南加利福尼亚大学公共健康专业。曾出版英文灵修书一册《Silent Voices》(亚马逊有售)。立志成为以文字和图画为材的时代文化建筑师。喜欢大自然,兴起时写诗写歌。最大的梦想是:只为一个拿撒勒的犹太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