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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真好“吃”

作者:王沛恩

小孩子用嘴巴探索世界,不免吃进异物,大人的世界也不免遭遇坎坷,我们到底该吃怎样的粮呢?

酷夏的午后刮来阵阵微风。不轻易开空调的客厅继续回味着晌午的燥热,蒸得整个房间仿佛能够拧出汗水来。树梢上的知了不知疲倦,仍在扯着嗓子喊,似乎要将整个夏天刺破。

大热天,儿子对火龙果钟爱到无以复加。只见他右手拿着火龙果,左手拿着勺子,两手一同利索地往嘴里塞。或许,在他看来,这样就能压榨出火龙果汁。

我看他吃得不亦乐乎,一时间,有些微怔。曾几何时,这个小家伙开始喜欢自己吃东西,不再需要我的帮助。甚至当我将手搭在辅食碗边上时,他会有一丝丝不快,极速将我的手拍下去,然后自己一手抱着碗,一手拿着食物。

他吃得津津有味,大半个火龙果吃完,满足地打了一个嗝。小脸上满是惬意,还冲我笑了笑,仿佛在表达多么感谢我给他吃的一样。

我愣住了。儿子现在有非常丰富的表情,而我似乎还停留在他刚出生那会儿。小小的,窝在我怀中,除了哭泣,就是在梦中微笑,以及睡醒后的朦胧可爱。

然而,不知是从哪天开始,他很不喜欢被横着抱。我用尽各种办法,也无法使他就范,迎接我的反而是强烈抗议。因此,我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儿子已经长大了!他变得更为立体,而我还在想象着他是襁褓中的那个小婴孩,我几乎要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渐渐地,儿子开始蹒跚学步。每一次,他都使劲推开我的手,想要自己往前走。不过很快,他会栽一个大跟头,然后哭一会儿,再继续爬着走。当我想要搀扶他时,又被拒绝了。一瞬间,我的心竟被什么堵住,生出莫名其妙的心痛感来,一是为他所受的伤,二是他不再需要我了,那我还能做些什么?

还记得儿时在镇上读书,我不让父母跟着,总是自己挎着书包,大步走着。妈妈说我小时候很倔强,她和爸爸都不能在我前面走,所以他们只能远远地跟在我身后,生怕出什么岔子。

后来,我去县城读高中,往返坐长途汽车。每次分别,妈妈都会落泪。我坐在车子的最后面,看着她随着车启动而奔跑,直到看不到影儿。那时,我有些铁石心肠,不会安慰她,也不会为她擦眼泪,只觉得很心烦,好像她打乱了什么计划似的。

直到读大学,要坐火车去读书,父母早早地将他们的爱塞进了行李箱中。出发的那一天,我们在村口分别,我一个人背着行囊,沉入到对未来的憧憬和兴奋之中,全然没有顾及他们的感受。

转了几趟车,颠来簸去,当我终于坐在北上的车厢里,看着周围都是陌生人时,心里不禁发怵。那一刻,我突然想家了!我好想有对翅膀,翻山越岭,回到父母身旁。我想告诉他们,我好想他们,我后悔选这么远的学校了。

如今,看到儿子日渐独立,知道捏着食物吃,踉踉跄跄地走路,绕过婴儿床,慢慢弯腰捡东……我有些难过。再想到有一天,他会飞出去,除了祝福,也会有许多担忧。正如眼下我很担心还走不稳的他会摔伤,更担心他会吞吃一些不明物质。

记得上个月,我只是转身洗了一个奶瓶,等我再回到围栏里,惊愕地发现他竟然将栏杆下边的粘胶撕下来,还吞下去一个小角!我吓坏了,慌忙从他嘴里往外掏,又催吐,然而什么都没有弄出来。精疲力竭的我赶紧给丈夫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去医院?”而丈夫显然比我淡定许多,他觉得可以先观察,如果有异样,再去不迟。他的考虑是,医院当时都是支原体感染的小孩子,去了容易交叉感染,那就得不偿失了。

后来,我又哆哆嗦嗦地请教微信群里的姊妹们,她们都安慰我要冷静一些,因为粘胶是不会被吸收的,所以接下来几天,看看大便里是否有它。无可奈何之下,我跪地祷告,求天父帮助儿子把这块粘胶排出来。

反观儿子,他开心地玩着他的小汽车,丝毫不受影响,压根感觉不到我的惊恐!但一想到他这几天都在便秘,我心里就更紧张,会不会有最坏的结果呢?肠胃会穿孔吗?会出血吗?我顿时懊恼不已,深深责备自己,不该将他一个人放在围栏里。

第二天,我时刻保持警惕。就算去厨房弄辅食,也将他放在旁边的小推车里。车上有一袋香蕉,把香蕉装进袋子里原本是为了防止他啃食香蕉皮,结果弄巧成拙,他连着食品袋一起吞下去了!“哐当”一声,我手中的勺子落地,我的心也坠入谷底。从他嘴里迅速掏出还没吞下去的食品袋,摆在地上一看,至少缺了3厘米!

我心灰意冷,很后悔把袋子和香蕉一同给他。在他看来,凡是拿在手里软软的东西,都是可以吃的。稚嫩如他,还不懂得,这世间最软和的东西,才最难“消化”,比如看似绚烂的谎言,亦如唇枪舌剑间的“真理”,它们披着最漂亮的外衣,却让人免不了掉入“污秽全身”的落魄结局。

只是,我们惯于听从那些好听的话,大到从上至下推行的“宽民”政策,小到家家户户的婚姻剧本,我们的耳朵不停歇,内心也随之翻腾,将那些赏心的、悦耳的,统统碾碎了放进心里。时间久了,甜言蜜语变成了恶臭也不自知。可有时,人就喜欢穿肠毒药,不是吗?

A姊妹特别开朗,每次见面都是乐呵呵的。本以为她过得极好,怎料有次看她发的朋友圈,说“被打到连厕所都上不了”。我十分心痛,联系了她,又追问教会牧者有没有帮助他们等等。然而不久后,再次看她的分享,似乎两个人已经和好了。

由于反转的时间太快,以至于我很担忧她的处境,她到底是真的饶恕,还是为了让父母和家人放心才选择原谅呢?我所认识的A姊妹十分单纯,她遇到弟兄之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她曾向往三毛那样的爱情,殊不知三毛和荷西的爱情有许多虚假的成分。她为何能够继续待在看似很煎熬的婚姻里?我想,除了天父的怜恤,没有人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找到破碎婚姻的出路。同样,我也佩服她的勇气和担当,她可以放下“自我”,将伤疤赤露敞开,只为得着天父的医治。

每每想到身边或远方的人发生不好的事情,我总会感慨:谁的人生容易呢?如果人生可以分为“好吃”和“不好吃”,相信大多数人会选择“好吃”的人生吧;而“不好吃”的人生,很生硬,很苦涩,难以下咽,让人避之不及。可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更多的会选择成为“逆行者”,他们去承担重担,无论是在婚姻还是职场中,燃烧自己,成为了光与盐的见证。

仍在牙牙学语的儿子,在吃食上来者不拒,持续几天,他吞了粘胶、食品袋、纸屑和塑料壳等等。每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为时晚矣。那么将来呢?等到他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需要抉择的时候,他可以分辨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吗?他会选择“好吃”的,还是“不好吃”的人生呢?他是爱上这个世界,还是向着十字架而活呢?这些未来的事情,我不知道,但不多的一点点信心,让我坚信祂必保守儿子到底。

我们选择“吃什么”将会决定接下来品尝到的味道。没有千篇一律的人生,不同的人会根据自己的天平,做自以为正确的事情。我想,既然人生的况味不同,何必容不下他人的“异样”呢?但若是我自己吞下了“异物”,会怎么做?

几天后,我在儿子的大便中并未发现异物残渣,让我愧疚不已。他吃下去的东西是难以消化的,如果不能排出,胃肠功能将会是一个变数。而我很不喜欢这种随时会爆发的变数,就像前阵子我感染了支原体肺炎一样,耗损很大,拖延了20来天也没有断根,最后放弃了;在这当口,又犯心脏病,它们一起撂倒了本就紧张兮兮的我。

从前我不喜欢生病,也很自信,觉得一些疑难杂症难不倒我。直到报告单上出现红灯,而兴致勃勃往前冲的我不得不停摆时,才有时间好好整理过去的一切。我喜欢吃各种具有诱惑力的食物,臭豆腐、麻辣烫等,都要放变态辣,直到嘴唇红肿,才觉得快意!等到我的健康开始出现问题,我才惊觉,用垃圾食品喂养的身体,早就不堪负荷。那么,我的灵魂呢?

有一段时间,我很颓废,迷上了刷短视频。这里面有推荐算法,很容易抓住人心,就这样,窝在沙发里,能够刷好几个钟头。饭也不记得吃,等到视力急剧下降,需要重新配眼镜时,才发现这种疯狂觅“食”的姿态真丑,赔了时间,折了身体。

这一年多来,我的精力着重放在养育儿子上,退出了曾经的舒适圈,也将社交按钮关闭。但养娃的场面,可谓惊心动魄。因此,我也叩问自己:有没有把孩子当作偶像?我所做的,是否符合神的心意呢?我是在正确地教导孩子吗?

而今,儿子的消化系统还在逐渐发育中,他会单纯地吃,单纯地笑,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一块既好吃又好玩的食物。而我,行走在这人世间已经30余年,吃过小亏,尝过甜头,含过辛辣,灌过陈醋,甚至还自己刨洞,只为了一口“红豆汤”,出卖了长子的身份。最终发现,那些看上去好吃的东西,远远不如品相平平的“食物”。就像查考圣经一样,看似很枯燥,却对灵魂有益处,并且越读越得力。

这些年,食品安全问题被放大,特别是日本核污染废水倾倒以后,买到再好的海鲜,也会心慌慌。而再美味的葡萄汁,也会因为人的手而变得肮脏。我,究竟该“吃”些什么?

为了节省时间,每一个清晨我都草草地读经、默想。有时候,我可以花几倍的时间停留在手机所描绘的世界里,却忘记了心灵的窗户早已蒙了灰尘,失明已久。我明明知道哪一种“粮”才能使我不饥饿,但宁愿挨饿受冻,也不愿意转向祂。

就像神学家波那文图拉曾说过的:“知道很多,却什么滋味也没尝到——这又有什么用处呢?”在过往琐碎的日常里,我渴慕过神的道吗?“你要尽心、尽性、尽力爱耶和华你的神。”(申6:5)可我为了伊甸园好看的果子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以为获得了美食就拥有了一切,殊不知,都是虚空。

祂说,祂是生命的粮。当我慢慢喜悦祂的话,缓缓地融化那些真理时,一股前所未有的甘甜沁入心脾。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还会面对其他美食的诱惑,但我深知,自己的胃口已经变得挑剔,我需要领受的,是那些救赎性的话语——十分坚定、有力的武器,帮助我和我的家在这个末后的世代好好“吃”着,也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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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可以如此爱

王沛恩

文字工作者,某主内机构编辑同工,与丈夫育有三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