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可能有人愿意娶一个瘫痪在床的女孩做妻子吗?他是另有所图、一时新鲜,还是真的有恩典的预备?吕莹夫妇,用20年见证了彼此相濡以沫的爱。

天气好的时候,室外阳光明媚,温度也会很舒适,于是爱人就会在吃过午饭后推着我下楼晒晒太阳。一天,他在弯腰把我从床上抱起来的时候,我近距离地看见他的鬓角又长出了好几根白头发,我惊呼:“你的白头发又多了。”爱人神情很淡定,轻声说:“男人长白头发算什么呀?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爱人是1977年出生的,现在也不过刚满47周岁,可是他长白头发已经有好几年了。虽然我们谁都无法阻挡岁月对生命的侵蚀,衰老也不可避免地,终将成为生命中的主题,但是我依然觉得爱人这么早就有白头发,与他每天辛苦照顾我有关系。
我和爱人相识于2002年,我们的相识也是源于,我在一本北方热销杂志《辽宁青年》上发表的一篇文章。身处江南,我为什么会选一本北方的杂志去投稿呢?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我是在北方长大的,从小就喜爱读这本杂志,每年都订,通过这本杂志,我了解到了外面的世界;第二个原因是,我不想让身边的人看到我写的那篇文章,南方基本上没有人看北方的杂志。
我写的那篇文章叫《寻找生命中爱的支撑》。
那年,我刚过30岁,这本是一个意气风发,事业和家庭都应该初具形状的年纪。可现实中的我却是一个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自理的残疾人,每天我的吃喝拉撒都需要父母照顾,那时我最不愿意听到和看到的,就是母亲的叹息和父亲的愁容。他们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老,照顾我也越来越吃力。

以前我要上厕所,父亲一个人就能抱得动,后来慢慢地需要父母两个人合力把我抬进卫生间。那时母亲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是让我感觉最扎心的一句话,这句话时不时地就会在我的心尖上狠狠地戳一下,那种痛无人能替、无人能解。我又何尝不想自己有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有自己安稳的工作,有自己幸福的家庭、孩子,可以让父母安享晚年、享受天伦之乐。
尽管这样,我也从来没有怨恨过我的父母,更没有怨天尤人过。我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生活的困境(抱怨非但不会带来改变,反而会让自己的意志越来越消沉)。于是,我想到了为自己“征婚”。这两个字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时,把我自己都给吓到了。我感觉自己太胆大妄为了,太痴心妄想了,这个世界哪里真的会有人愿意来娶我这个像婴儿一样时刻都离不开人的妻子呢?真的有人愿意和我白头到老吗?但是我告诉自己: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呢?
于是就有了那篇文章的成形。文章刊登后,我确实接到了许多的来信。虽然和几个人也有过几封书信往来,但很快就因为各种原因中断了联系。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封来自无锡的“林”的来信(无锡和我所在的城市只有几十公里的距离)。林说他虽然是南方人,却也喜欢看《辽宁青年》,因为他在大连当过三年兵,因此也非常喜欢东北。
最初通信时,林每个星期都会给我来一封信。每次读他的来信,我都会有一种很愉悦的感觉,因为他的字体很清秀,写的语句也很通顺。就这样我们在通信半年后,有了第一次的见面。那一天我们约好了在我家附近的一个商场门口见面。因为是瞒着家人的,所以我约了一位好朋友,中午下班后过来推我去约会。出门的理由就和家人说是这位好朋友请我吃饭。
到了地点,我不用多找就看见林坐在商场门口的台阶上。他的样子很清瘦,穿着部队退伍后的军上衣,看不出新旧,脚上的皮鞋倒是很干净(后来才知道那双鞋是他当天为了和我见面特意咬牙买的)。接下来,朋友推我进了商场楼上的小吃街,看着我朋友买票点餐,林一直没有反应,他也没有主动买单,或是帮忙端碗筷的意愿。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左右的时间里(朋友还要去上班,时间很紧张),他一句话都没说,虽然我主动地和他说了几句话,但他都是低着头回答我。后来他跟我说,他当时紧张死了,自然不敢说话,不敢看我。
第一次见面,我没有心动的感觉,他好像也没有一见钟情之意,但我们还是继续通信。或许我们都已经没有了少男少女的情怀,只是为了彼此找一份温暖和依靠吧。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家物业公司在招保安的广告,就问他是否愿意到我所居住的城市来工作。很快,他从无锡一家每天需要工作12小时的塑料厂辞职,来我住的城市做了一名小区保安。这样我们有了更多见面的机会。
他确实是一个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人,而且极其社恐。不过,记得那年七夕,他买了三只红玫瑰(是不带包装的),来到我的家中。虽然他当时什么也没有说,但那一刻我有了一点心动的感觉,对他的好感也在一点点地增加。但是,对于他的出现,我母亲一直都是冷眼相对,甚至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因为我的母亲总觉得林是抱着某种企图的,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愿意娶一个瘫痪在床的女孩做妻子,除非另有所图,或者是一时新鲜。
对于我的“作死”行为,母亲知道反对也没有用,因为我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想要做什么就一定会坚持下去。但是每次林来看我或是推我出去玩,母亲的那种厌恶的表情不仅让他很尴尬,也让我非常不舒服。
终于,在我们相识了一年以后,我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知道母亲不会像对二姐那样给我操办婚礼、准备嫁妆,我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于是我们俩自己找了房子,林把他做保安攒下的工资拿出来交了半年的房租,还剩500左右,我们又花了250定做了一张床,再买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二人世界。

那段时间,我们生活得很开心。林在春天的时候推我去看桃花,为了省钱,他都选择步行。有时我们会带一些零食和一瓶水,路上饿了就随便吃点。虽然生活艰苦,但心里却很快乐。可是慢慢地,我们生活的艰苦也越加凸显。林还继续做保安的工作,通过和单位领导沟通,他在8小时上班时间可以回家一趟。那时他唯一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每次来回一趟要25分钟左右。他每天都需要在上班的时候回来一趟,抱我上厕所或者给我热一点饭吃,然后又要匆匆赶回单位。
终于在几个月之后林辞职了,因为我长时间一个人呆在家里太难受了。他上班走了,我不仅要饿肚子,就是躺在床上,也没人给翻身,更难受的是有时候想如厕了,也只能忍几个小时等他回来。他辞职后,我们也就断了经济来源。后来有人和林说可以去蹬三轮车赚钱。
当时我们这里的人力三轮车都是有牌照的,但是因为生意好,也有很多黑车。林把所剩不多的钱拿出来也去定制了一辆“黑”三轮车。一开始,每天都能有十几块钱的收入,而且他就在家附近的菜场等生意,如果我有事了,随时都可以打电话叫他回来,也不耽误回来烧饭。可是好景不长,做三轮车的钱还没有赚出来,就在一次交警突击检查中,被没收了三轮车。
没办法,那是我们唯一的经济来源,而且做那辆车的钱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后来我鼓励他推我去交警大队。一开始他还不敢,后来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推我去了。到了那里,我和人家低声下气地说明家里的情况,也看了无数的脸色和白眼,三轮车终于要回来了。
但是蹬黑三轮车不是长久之计,最终只能放弃。后来他又去麦当劳做打烊工,这个是晚上上班,晚上七八点钟去要后半夜才能回家。后来还到麦德龙冷库工作等等,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吃不消,就是因为兼顾不到照顾我,而做不下去。
后来我开始学着做网店,从最开始的什么都不懂,到后来找上家代销,到自己装修店铺,和各种各样的客户打交道。慢慢地,我也可以赚钱了,这样林就不用再那么辛苦地出去工作了。前年,我的淘宝店铺,因为不能卖福音用品也关店了,我开始写公众号。确实,我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文字,将信仰中的真善美传递出去;同时,因为文章有打赏功能,所以我还是可以有一些收入。
如今我们已经在一起20年了。我们一共搬了四次家,现在我们住的依然是廉租房。虽然我们的经济并不富裕,但是我们通过自己的努力也可以有衣有食。我的母亲在2019年已经离世,当时母亲走得很安详,因为她已经非常认可,林这个女婿可以将我照顾得非常好。
平时我的肠胃不好,动不动就要弄脏裤子,但是林从来没有不耐烦过,他会默默地给我换上干净的裤子,然后再把脏裤子洗掉。他依然是那个从不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但是他的行动却说明了一切。
我们的性格差别很大,但是因着信主,我们也慢慢地彼此包容。我的性格大大咧咧,风风火火,林的性格唯唯诺诺,毛毛躁躁,但是我们对婚姻的心意却是一样的,那就是简简单单地生活,诚诚实实地做人,把信仰活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