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所相信的东西使我们家破人亡，我继续带着这样的价值观生活，会不会也走成这样？”凯西经历父亲形象坍塌后发出天问，殊不知隐秘中，祂正一步步引导父亲归家。
凯西从小生活在香火鼎盛的台湾，出生在无神论家庭。她最崇拜的人是父亲——一个白手起家的商人。父亲聪明、强壮、风趣、认真，能文能武，是她无话不谈的挚友。父亲既是她心中的榜样，也是她心中的神。
2006年的一场家庭巨变，彻底颠覆凯西的世界。她母亲罹患忧郁症，选择以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场悲剧让凯西原本稳固的价值体系瞬间崩塌。她开始质疑儿时所仰赖的一切是否只是虚假的荣光。
那一刻，她感到自己需要寻找一个真神，一个更真实有力的价值体系，来帮助她走出黑暗。
爸爸曾是我的神
凯西姐妹三人的个性非常不同，父亲对她们因材施教。全家一起进晚餐时，他会问孩子们学校的事，却不太过问成绩。
父亲比较在乎老师教导的方式，以及孩子们如何理解，他希望女儿们可以看出，老师的方式是否合适。父亲有时会冒出“专家就是专门害人家”的话，这在儿时的凯西听来，简直惊世骇俗。长大后，凯西明白父亲是在训练她们：不要对专家所讲内容全部采信，要成为有思考能力的人。
凯西儿时喜欢爬树，妹妹则很乖巧。妈妈把姐妹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后几个小时，妹妹漂亮依然，凯西则狼狈不堪，常被妈妈责骂。因此凯西与母亲之间会有许多冲突。
父亲却很不一样。他享受凯西爬高爬低的样子，当母亲为她紧张时，父亲却教她手脚该如何摆放。在父亲面前，她可以放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在学校闯祸，她会第一时间找父亲。父亲弄清原因，会根据具体情况选择支持或重罚。因此，凯西对父亲既喜欢又敬畏。
有时父亲接待国外客户，会议后有饭局，他会找凯西姐妹过去，让她们和客户聊天。有时公司开内部会议，父亲也会让她们进去听。听一会儿，他会突然转头问：“你觉得怎么样？”看到女儿一脸茫然，他会邀请员工解释项目的背景。当她们得到更多信息，就可以慢慢聊起来。
她们还只是十岁的孩子时，父亲就有意识地培养她们商业决断的能力，以及面对世界的能力。如此非传统的父亲，让凯西觉得她无论面对什么困难，父亲都有办法罩住。在她心中，父亲就是她的神。
在她心中，父亲是她解读世界的依据。那时候的凯西，还不懂人是有限的。她将父亲当神，而父亲也习惯扮演这样的角色。
母亲很爱她们，可母亲的爱很不一样：每顿晚餐，她会烧一桌营养丰富的菜；每次出门，她会把三姐妹打扮得风光体面。母亲也很能干，她协助管理公司财务，是父亲的重要伙伴。
父亲希望凯西可以像妹妹那样亲近母亲，凯西对母亲却不如对父亲亲密。母亲小鸟依人，在事业与家庭中完全以父亲为中心。父亲不仅是凯西的神，也是母亲的神。
父亲罩不住
随着父亲事业越来越成功，家庭环境也越来越好。父亲在应酬中逐渐和年轻女孩交往过密。他认为这是逢场作戏，不算大事，甚至会告诉凯西那些女孩的事情。凯西虽然觉得父亲很夸张，但没怎么放在心上，甚至觉得玩玩也没什么，只要能解决就好。
但事情没像他们想象的剧情般发展。父亲开始有固定对象，对母亲的情感发生变化。父母开始吵架，越吵越激烈。
父亲想得到家人的谅解，于是召开家庭会议，希望把事情圆满解决。在父亲和女儿看来，事情已经过去，但在母亲心中，它从未过去：她离不开父亲，也不能忍受他的背叛。
母亲出现忧郁症状，状态很糟糕。她晚上严重失眠，安眠药剂量越用越大，甚至配酒服用。活着的每一天，对母亲来讲都是头脑与情感的风暴，是很深的身心折磨。情绪糟糕时，她会冲家人大喊大叫，说一些让父女都不能接受的话。
信主之后，凯西才明白，人有时候需要有一个Cry out（编注：大声呼喊）的对象，譬如诗篇中诗人可以向神呼救。母亲没有信仰，只能对人发疯。
多年后凯西回想这段经历，很心疼母亲：她处在那么无助的境遇，一切都破碎了，却没有一个求救的对象。没有人能真正听懂她里面的声音。
伴随着媒体正热播的某艺人轻生事件，母亲选择以自己的方式让事情完全降落。她弃世而去。凯西突然发现，有些事情是父亲罩不住的。
一首救命歌
母亲去世后，凯西的整个世界垮了；父母长期以来建构的美好家庭，也彻底垮了。
母亲生前，凯西曾给她写过一封长信，母亲没回信，打电话时也只字未提。整理遗物时，凯西既自责又愤怒：她觉得自己是共犯，在母亲精神最崩溃的时候，没有送上一份理解；又觉得母亲不像母亲，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安慰过她。
她对父亲也充满愤怒：你怎么会搞砸呢？你不是我的偶像吗？你不是应该有办法把我们家撑起来吗？凯西的头脑一直在打架，内心产生强烈冲突。
她第一次真正发现：她的家很丑陋，似乎有一个很恶心的东西附着她家很久，可是他们一直没有发现。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凯西并不清楚，只是觉得很痛苦。直到读圣经之后她才知道：那是罪。罪早已发展出来，但他们从来没有真正面对它，解决它。
可当时她不知道，没有人教导。凯西内心产生很深的恐惧：如果我们整个家庭的价值系统是错的，过去所相信的东西使我们家破人亡，我带着这样的价值观经营我的生活，接下来会不会也走成这样？
她迫切地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将来要去哪里？她甚至想，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早走晚走岂不是一样？
凯西拥有财富、名声、地位、美貌、健康和幸福的家庭，这看似完美的生活却不足以成为她活下去的力量。她陷入极深的绝望中。
凯西开始出现身体症状：没办法呼吸。它不是一种感觉，而是真实的身体反应。突然间她会吸不到空气，会像掉到大海里，沉溺在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中。她想抬头呼吸，可就是吸不进氧气。朋友还在讲话，她却正在沉溺。那种感觉很恐怖。
那次她感觉快要窒息时，一首诗歌悄然浮出脑海。那是儿时她在国小合唱团听过的一首歌《爱的真谛》：“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
旋律出来后，她开始跟着唱。时隔那么多年，她竟然还记得歌词。她的心跳慢下来，开始恢复平静。那首歌成为她的救命歌。在最深最黑之处，上帝亲自带她唱起一首歌。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凯西回到美国，进入教会。她知道，上帝是真的，祂从高天伸手，把她从深海中拉出来。
2006年2月，凯西和先生一起受洗。他们确信，圣经中的价值观才是他们家真正需要的。
看着我，游过来
母亲离世后，父亲开始用自己的方式重建生活。他又和那些女孩在一起，凯西觉得父亲也在以自己的方式Cry out。
妻子离世，所有矛头都指向他，他无法承受心灵的自责，于是他把自己从家庭中切割出来。
“他把我们丢了，他要跟我们切割。从那个时候起，他变成我们的老板，不像爸爸了。我们一次失去两个，失去妈妈，失去爸爸。”凯西说。
父亲很要强，他不会跟别人哭诉，他用这种方式呈现他要走的人生路：父亲变成老板。他们无法自然地聊天，只能以员工身份来跟老板报告。
凯西和父亲讲到信仰，他觉得是说教；寄圣诞卡片，他说是垃圾。妹妹本来就在父亲公司，他们关系倒还好一些。凯西前往美国，父亲觉得她抛弃了他，父女关系更加紧张。曾经最亲密的关系，如今却最疏远。这让凯西很痛苦。
2015年6月，一天早上，凯西送孩子去上学。孩子进学校后，在学校停车场，她正准备把车子开走，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停车场好像变成游泳池。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于是在车上多坐了一会儿，让感觉持续下来。
她的脑海浮现父亲在天母游泳池教她游泳的画面。父亲告诉她，要游得好，一定要到脚踩不到底的地方。如果一遇到问题你就站起来，那怎么能游得好呢？父亲教给凯西几个动作后，就领她到游泳池的深水区。
父亲游过两步距离，站在那里朝她喊：“不要怕，游过来！”刚开始他们相距两步，凯西一下子就能游到。后来父亲游到中央去，让凯西向他游过去。凯西朝父亲游过去，吸不到气时，会不由自主把脚放下，身子就沉下去。那种沉溺的感觉很可怕。她只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游过来就好，看着我，游过来！”然后循着声音游过去。
那天在停车场，凯西有很强的感受：父亲好像溺水了。她突然有很多话要跟父亲讲。
她从车上下来，走进停车场附近的操场，开始用语音记录。回家后，她整理成信，却没有寄出去。她不知道那个感觉因何而来，不知道父亲会不会觉得她疯了。
那封信的主题有两个：一是你看着主游过去就好；二是你身上的十字架太重，只有主才能背你的十字架，拯救你。她想向父亲表达：爸爸，我很爱你，但是你溺水了，你要向主游过去。
这封信压在她那里三个月：6月份录音，9月份她获悉父亲罹患癌症的消息。
凯西立刻把信寄给父亲，父亲把她拉入家庭群。她终于可以和父亲直接联络，不用透过代言人。这时她才知道：6月是父亲检查出身体患病的时间。
神提前准备她的心，让她主动打破父女间的僵局。
“不可能”成为“可能”
刚回去陪父亲做化疗时，凯西跟他说圣经，告诉他耶稣多好，说她的见证，父亲有时会正面回应。
后来父亲病情得以控制，凯西回美国。等她再次回来时，发现父亲脾气变得非常暴躁。一次晚餐中，当凯西再次谈信仰，父亲破口大骂：“你们基督徒都是骗子！”
凯西被父亲的态度吓到，她理解父亲：他为医治做出过努力，可病情还是复发，他心里很愤怒。可凯西也明白，是否医治是神的事情，她无法做主。向父亲讲明神的爱和救赎是她做女儿的本分。她太爱父亲，怕时间来不及。
凯西坚持向父亲讲灵魂最终的归宿，讲天堂的信息，可父亲认为万事皆空。他说：“怎么可能会有天堂？那么多人死后都到天堂去，天堂怎么挤得下？”
“你是用形体想天堂的空间，”凯西说，“天堂是一个美好的地方，是不可能藏污纳垢的。罪得不到解决是进不去的。”凯西不知道哪来的熊心豹子胆，看着父亲的眼睛说。
父亲当时很愤怒：“谁说的？”凯西说：“圣经说的”。
整个家变得很安静。过了好一会儿，父亲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讨厌耶稣。”
凯西说：“我没有说你要喜欢耶稣，但是你要不要让他解决你的罪？”然后她把十字架的信息又讲了一遍。父亲已经听过很多遍，这次他却没有骂，但也没有说话。
父亲病情恶化得很快，他失去吞咽功能，滴水不进，又感染败血症，大多时候昏睡不醒。
那几天父亲做过两个梦。第一次梦到他阿妈——他一生最尊敬的人。阿奶是父亲心中的神。她用台语讲：“你教孩子太狠了。”醒来后父亲就不断和女儿道歉。整个人变得非常温柔。父女间的高墙倒了。
两天后父亲又做了一场梦，醒来时出了一身汗，极度恐惧不安。姐妹三个对父亲说：“让主来替你打仗，让祂来替你解决全部的问题，好不好？”父亲说好。
祷告后，父亲用手比天：“我要把自己交给主，让祂做我的出路。”他又转头向一旁的姐夫示意：“你也去找祂做你的出路。”姐妹三个瞠目结舌，父亲竟然在信主现场，立刻传福音。
回想这么多年凯西和上帝的祷告，她祈求五项“不可能”之事：第一，父亲得救；第二，父亲和神建立关系，公开受洗，成为见证；第三，父亲有机会和人传福音；第四，父亲有机会走成圣的路，神帮他脱去缠累；第五，父亲被神使用。
凯西希望基督徒一生所经历的，父亲都能够经历，并体验到丰盛的恩典。
父亲受洗那一刻，他握着三个女儿的手，目光柔和，神情宁静。从前那个总想掌控一切、努力做女儿心中神明的男人，如今承认自己的软弱有限，愿意将生命交在真正的神手里。神没有让她们失去父亲，反而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将父亲还给她们——不是昔日那个万能的保护者，而是一位在神面前谦卑、愿意被引导的儿子。神成为她们父亲的父亲，基督信仰也成为这个破碎家庭的新价值核心。
天堂的模样
父亲受洗三天后竟然像拉撒路复活，恢复了吞咽功能：先是果汁，然后是清粥、面包、米饭，以及各样美食。看到父亲津津有味地享用美食，姐妹三个啧啧称奇。
父亲清醒的时间更加固定，姐妹三个和陪护吴姐开始为父亲读圣经。吴姐是家里第三代基督徒，已经在凯西家做了三年看护。她全程陪伴父亲读经，并为他们家祷告，像家人般照顾他们的需要，就像神差来的同工和天使。父亲去世前，他们轮流读完七卷新约圣经。
这期间父亲没有自怨自艾，也不再霸气骄傲，常对人表达感谢、亏欠和鼓励。一家人天天在病房放诗歌合唱，吴姐会和父亲互开玩笑，逗得大家合不拢嘴。前来打针的小护士说：“你们的病房好像天堂，真不想离开。”
凯西最后一次与父亲讲话，是在病房窗边跪着为他洗脚，她向父亲认错：没有体贴父亲的心，远嫁美国。如今他勇敢面对病魔，把自己交给主，他是她的好榜样，她最爱他现在的样子。父女俩泪流满面。
父亲的追思会当天有四百人参加，九成的人第一次踏进教会。有人在筹备过程中决志，有人开始思想信仰，有人恢复参加主日崇拜。虽然许多来帮忙的人只是单纯陪伴所爱的董事长走完最后一程，凯西却看到，神成就她最后一项祷告：父亲的追思会，被主大大使用。
父亲曾是凯西的神，如今神成为凯西和父亲的父亲。今生父女分离，天堂父女相聚。
作者简介
创文公关同工，前新闻主播/记者。目前为《真爱家庭》杂志、《神国》杂志采访及撰写文章。
两个孩子的妈妈，中学老师。热爱读书与骑行：穿梭于文字与街巷，总能发现深藏于生命与世界的热情与美好。曾因他人的文字而热爱生活，也愿自己的笔能给他人带来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