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作者因为那一位而放弃了写作,但始终求问:“这是祢的意思吗?”十四年后,她终于了解,祂有故事要她去写,于是谨慎战兢地拿起笔,先理清一些关键问题。
亲爱的伊零:
展信愉悦!久违了,上次写些什么给你,几乎要追溯到十四年前,尚未认识耶稣的日子。那时在私人笔记中,我与你的对话颇多,特别是每到为学业、情感、生存而愁苦挣扎的当口。信主以后,独白便被祷告取代了,而倾吐在日记本上的驳杂心绪,也逐渐掺入了圣灵温柔的回应。
感谢天父在过去的十四年间存续我的性命,搀拉着我从抑郁与失婚的渊谷中深一脚浅一脚,兜兜转转、磕磕绊绊地走出,并越行越远。我感谢祂,甚至把写作的呼召还给了我。我听到这呼召远比认识耶稣要早,以至于到信主那一年,写作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根深蒂固的偶像之一。那时我写的故事有“致郁”的功效,因为人心里充满什么,笔下就流出来什么。信主于我而言,是三观的重塑,也是语言体系的拆毁与重建。我重新成为牙牙学语的孩子,捡起一个词又一个词,把它们拼起来看看,在圣灵的光下审视,一句话所传达的意思,是不是属神。用中文表达思想,变得缓慢,甚至艰辛,遑论写文。
我听说许多富有才华的音乐人,初认识耶稣时,听见主说的第一句话是:放下你的吉他,来跟随我。那时,我对耶稣说:也许我在余生里,不会再写小说或散文了——如果这是祢的意思,我愿意接受。
十四年间,我一次次地问圣灵:这是祢的意思吗?
十四年后,我了解到,天父有故事要我去写,有话要我去说。用中文阅读的许许多多读者、与用中文写作的许许多多作者,都活在对爱的深度匮乏与极度渴求里面。读者和作者都喜欢“爱”这个字,然而作者笔下的爱与真正的爱,打个比方,就像巧克力棒和纯巧克力一样,一条巧克力棒或许只含有40%的纯巧克力,但它们都被叫做“巧克力”。天父那里有100%纯正的爱,而祂又有许许多多关于这爱的好故事。这些故事有的已经被讲出来了,而还有一大部分,仍旧作为蓝图,活在祂心里;或者,活在对恳求灵感的作者们祷告的回应里。
十四年后的今天,站在这呼召的门槛上,我感到害怕,也因为完美主义而不敢开始。今天早上,我和一位朋友一起祷告,圣灵对我说:无论第一步是迈右脚还是迈左脚,无论走出来的这一步看起来是圆的、方的,还是扁的,重点是要走起来。只要走起来,就是从零到一、从无到有的突破。
就像耶稣掰饼掰鱼让五千人吃饱的故事(参约6:5-13),开始于众人都没有东西可吃,一个少年甘心献出自己的午餐——在有五千个男人要吃饭的场合,五个饼、两条鱼这么一点点食物,在世人看来与没有无异,在天父眼里却截然不同。当我们走起来以后,祂自有方法带领我们的脚,到祂安排我们要走的路上,去祂带领我们要去的地方。
我仍旧不能全然清楚地知道,如何在写作的同时,不让写作再次成为我的主。然而,这似乎不是一个让我在不写作的状态中能够找到答案的问题,就像人无法在陆地上知道如何在游泳中换气。但愿在写作的实践中,这个问题可以被耶稣回答。这也许是我在从今而后的写作中,将要学习的最重要一课。
或许,解答这个问题的关键之一,在于我是否将一直记得,我的写作是为了什么,或者说为了谁。我很希望,天父使用我写的每一个故事,能够至少感动一个人、安慰一个人,或者鼓励一个人。一个就好,一个就达到了目的!我希望这篇文章是一个扎实的服事,它触碰了一个生命。更多的是添头,而不是主旨——我不为了读者数量多而去写。就像保罗的教会书信,本来一封信是写给一个教会,因此目标清晰,也富有重点;被天父使用而读者倍增,那是后来的事情。
或许,解答这个问题的另一个关键,在于我是否将一直记得,我的价值不等于我今生所创作所有作品价值的总和。我的价值来源于我被天父所造、被祂所爱,而非我做了什么或能做什么。我是祂的工具,却不是祂的“工具人”!耶稣受洗时,祂的传道服事还未开始,祂已经获得了天父全然的肯定:“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参太3:17)但愿我一直记得,在这个写作季节的起点,我是如何被天父所爱。无论日后,我的创作是否丰产,我的作品是否受到读者与同侪的赏识,但愿我对自己价值的认识,基于这起初的爱心。
或许,解答这个问题还有一个关键,在于我是否将一直记得,我的创作不仅仅是“我”的,而是“我们”的——也就是说,作品是我与圣灵共同创作的产物。几十年前,中国大陆的歌曲创作,署名常常有一个有趣的格式——“集体创作·某某执笔”。我需要借用这个格式,来解释我的作品来源。若非圣灵感动,我头脑中无法涌出任何灵感。天父比最伟大的人类作者更加富于创意。但愿我的写作常常包括倾听,甚至在需要的时候,包括等候。
最后,我还记得写作的呼召在自己的人生里如何开始。年少时,生活在人多嘈杂的城市:我虽社交,却不善与人交心,在人海中不被理解的孤独浸透骨髓。我甚愿自己独特的思想被人听见、被人理解,于是不断写作,盼望这些承载心声的文字能够跨越空间与时间的河流。少女内心深处对知音的渴求,如同黑暗的河流尽头闪烁的微光,吸引着我在静寂的水上,一篙又一篙地竭力将文字小舟撑向前去。
原来,那微光的来处,乃是耶稣的灯塔。在那里有天上地下最特别的一位,祂愿意听、听得见、听得懂我的每一缕思想,并以十二万分的智慧与温柔回应。
十四年前,我在前半生跌跌撞撞、杜鹃啼血般的写作之后,倒在了旅程的终点,在那里遇到了我一直需要遇见的那个人。在那里,我的写作达成了它最初也是最紧要的目的,因此我放下写作的执念,也是理所应当。十四年之后的我,想明白了当时的故事,如何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因此,或许我对今天是否将重复昨天的事故,不必太忧虑。
在新季节迈出一步的伊零,愿你轻盈平安。
始终与你同行的自己
